AKA 歪歪

去码头整点薯条

【all金】藏娇

遇见你的时候,神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在劫难逃



#瑞雷卡大三角交锋,非典型囚禁。

#强强背景设定,攻全员疯批预警。



可搭配宇多田光的《One Last Kiss》及歌词食用。



一  梦境

  云影浮动,天光大亮。

  格瑞慢慢睁开眼,血气含在胸口扯得心脏一阵抽痛,周身经脉强烈收缩,脸色惨白如纸。

  “呀,少帅您醒了!我去帮您叫医生!”

  走廊上传来高跟鞋慌乱的脆响,白色大褂飞舞,屋里的窗帘骤然被拉开,响亮的日色便忽倾直下。有人扒开他的眼皮,举着刺目的光射进瞳孔,紧接着又是一个寒凉的铁块爬进衣领,落在胸口上,冰得人发颤。

  有个男人操着浓重的口音在讲外乡话,格瑞依稀听懂了几句,林林总总拼起来是说 “我们会全权负责格瑞少帅接下来的康复治疗,请放心!”

  格瑞试探着想要起身,可像是有人拿铁锤狠狠砸过他的脑袋,里面有根筋不停抽着跳,疼的他想发火。

  乱七八糟的光影胶着在一起,时而变成春江月夜下糜艳盛放的夹竹桃,时而又化为吊脚飞檐的王府里划破黑暗的金色。

  无数糅杂的碎片里,有个穿着纯黑校服的人转过头说了什么,清朗的眉眼隐在花间,只看得到一张樱色的唇。

  “我明年就能毕业了,到那时候……”

  格瑞听不清楚他究竟说了什么,只记得少年最后微微一笑,走进了花海深处。

  格瑞再次陷入昏睡。

  周身冰凉,未知的环境和难以忍受的伤痛如一把刀在慢慢凌迟他。迷糊间不知是谁握住了他的手,轻声询问护士:“格瑞怎么样了?”

  “先生放心,醒来后就会慢慢好转的。”

  “劳烦你们多多看护。”

  格瑞听到护士在笑着说什么羡慕之类的话,以及一些道喜。

  那人嗓音清亮且柔和,让人无端想起阳春三月的白雪。

  “我此去便再不会来,请务必替我照顾好格瑞。”

  “先生不来了吗?可是这五年您从未间断过探视啊,如今这样是为了什么?”

  “我和人做了约定,格瑞一醒我就要离开。他留在这里最好,这里没有生命危险。”

  那人放开了他的手,格瑞下意识去捉,可惜身体不听使唤僵着动不了。温暖甫一离开,好似抽去的不是一双手,而是包裹着血肉的皮肤被通通扯了个干净。

  空气里回荡着暖香,比医院里常燃的安神香更让人平静。

  格瑞在一个洒满阳光的午后再次醒来,廊上悄无人声,有只橘猫懒懒伸腰,迈着小步子去扑一只受惊的蝴蝶。

  万物安静,只有他不疾不徐的呼吸声象征着他真正活了过来。

  自此以后,当真没有人再来过。格瑞虽试图追问,可惜医院人人都守口如瓶,小护士被他逼急了还差点掉下泪来,说当护士是自己从小的梦想,她实在不想丢弃这份工作,请少帅放过她。格瑞如何都翘不出那人是谁,只好作罢。

  半年后格瑞彻底康复,交代清医院的各项事宜,曾经的帅府老管家排除万难接他坐上了回国的火车。

  报纸上都说联邦的战神格瑞终将会陨落于战后的致命创伤,谁知道他又奇迹般地醒了过来。

  不过也有人说格瑞还不如死在五年前。

  守望一族作为名门领头人,家族盘根交错,上至百年帅府,下至军中官兵,几乎掌握着联邦军事方面的所有权利。

  然而一朝风雨,大厦忽倾。战争之下政权更迭,大帅战死,少帅病危,总统府的火烧了三天三夜都不灭。新的贵族势力登上舞台,搅得风云变色,中心大街的血未凝,街道上连人影都不见。

  守望族死的死逃的逃,人们都盼望他们的不败战神格瑞少帅能再次骑着黑马有如神降,把新贵族拉下高台,带领联邦继续繁盛。

  可格瑞终究没有醒过来,风雨飘摇的联邦只有受过帅府照拂的私立医院还死死护着格瑞,不肯把他交出去,由新贵族带走。

  压力与日俱增,眼看着军队就要闯入医院。

 

  没人知道为什么帝国的皇族会选择这个时候在联邦内乱上横插一手,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帝国最大的宿敌格瑞接到首都医院安置。两国的关系向来势同水火,皇族们应该都巴不得联邦越乱越好,格瑞能一辈子别醒才对。

  一时间众说纷纭,连守望一族其实是帝国派来联邦的世纪卧底都有人说出了口。流言遍地跑,消息一天之内能换十几种版本。

  猜测里永远不变的是底调是,帝国的新王雷狮奇迹般釜底抽薪,将皇太子一脉牢牢打灭必然有格瑞的插手,两人一定有什么上不了台面的秘密交易,这是盖棺定论的事实,可惜没人拿的出证据罢了。

  但值得质疑的一点是,新王未登基前一度被流放至极北的苦寒之地,几乎连命都要折在边境,哪里有机会和联邦少帅攀上关系。

  所以最大的一种猜测还是来自于帝国新册立的王妃。

  这位王妃的来历成谜,百姓们只在册封大典上远远地望见过王妃灿烂的金发,比融化在海面上的朝阳还要纯粹。

  毋庸质疑,王妃是位不出世的美人。

  新王对王妃的保护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,没人见过王妃的真容,甚至所有的典礼都可以缺席。新王投掷万金造出金屋,藏娇于世上最华丽的宫殿。

  不过新王妃倒是有一个广为人知的八卦,也是人们茶前饭后最津津乐道的新闻,关于皇室的秘辛,两位兄弟间的争夺和妥协。

  那段时日大家都说,王妃是海妖塞壬变作的魔鬼,以蛊惑皇族玩弄人心为乐,雷狮和卡米尔总会为其疯魔。

  大臣们开始上书,要求处决妖妃,当众用火刑把魔鬼烧成灰烬。

  贵族小姐们吵闹着,逼着皇族交代王妃身世,好一较高下,看看谁更有资格坐上宝座去。

 军队蠢蠢欲动,甚至有贵族们在军中的势力想强行破开白晶宫,把王妃抓起来。

  直到雷狮真的发了疯。

  所有流言在新王的怒火下被烧为灰烬,此后再也无人敢提。

  贵族间更是噤若寒蝉,谁都忘不了那个被率先开刀的艾菲雅小姐,她顶着和王妃一模一样的金发跪在地上声声泣血,诅咒雷狮永远得不到真爱,终有一天会和自己一样被嫉妒冲昏头脑,拉着整个王族的人陪葬。

  带着皇冠的男人遥遥一枪射穿了她的头颅,十字纹饰的黑靴踏上广场的石砖,面无表情地踩着她尚未瞑目的脸而过,血浆四溢。

  她身后庞大的家族也不可幸免,被连筋带骨全部拽下了地狱。

  龙有逆鳞,触之即死。

  而王妃,是雷狮永远不可触碰的底线,但凡有人出言不逊,下场和那贵族小姐一模一样。

  他一枪堵住了天下人的嘴,从此再没人敢质疑,生怕下一个被灭族的就是自己。

  至于那位金发王妃,被写进了神话里,象征着欲望和朝阳。

  永远不死不灭,触之不及。

  像海平面上融化的朝辉,碰一碰就散了,可他又永远在那里,不动声色,诱惑人心。

  是唯一中的不确定,是混乱中的永恒。

  格瑞在老管家的讲述中终于弄清楚了五年间发生的各种事情。

  说来好笑,他可不认识什么神秘的金发王妃,他甚至记不清雷狮到底是谁。

  五年前的内乱让他伤到了脑袋,所有东西都零零散散等待他重新整理。

  他记不得回家的路,记不得父母的长相,记不得老友们的名字,什么都像雾里望花般模糊。

  但他记得,那年他赴死平乱前,计划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和他的未婚妻求婚。

  何至于如此执着,执着到所有事都忘了独独还想得起这个,执着到昏迷了五年醒来仍惦念着那句还没有说出口的爱意。

  格瑞想不明白,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让他刻入骨髓铭记着,熄了半条命还念念不忘。

  但很快他也不再有时间去想,联邦如今的领头人对他忌惮非常,何况守望族在百姓中的威望仍旧高的超出想象,所有人都怀念五年前帅府统治的日子。拥护格瑞的人挤进火车站挡开官兵们的枪,乌压压的一群护着格瑞重返国土,举起旗帜开始造反。

  格瑞花了两年,率领底层人民推翻新贵族统治。群众呼声极高,云集响应格瑞的号召,杀进了首都。

  联邦的军队大部分仍效忠少帅,在格瑞的命令下纷纷倒戈,砸碎了新贵族的雕像。

  是实至名归,也是正统归来。

  明天将最后一战。

  “少帅,您的戒指我已查明来处,于亚瑟王十五年维多利亚大街购买,一枚刻了您的名字,现在佩戴于您的手上。而另一枚的主人,我们找不到记录了。”骑士掀开帘子跪在主帅营帐里,毕恭毕敬地朝格瑞行礼。

  格瑞表情不变,挥手示意他退下。

  中指上的钻戒随着力道深深陷进手心。

  还是找不到。

  帐中温暖的烛火微微一跳,落下一道亮橙色的光。

  太可笑了,太可笑了……

  忘了一切的时候独独记得有个人在等他回去,记清一切了又独独想不起那个人到底是谁。

  只在每一个午夜梦回间缠着他,同样的场景,同样的人,在粉红的夹竹桃下回头微笑。深黑色校服上写着他的名字,可怎么都看不真切。

  “我明年就毕业了,到那时候……”

  永远都是这句话,格瑞再想去听,梦就断了。

  只剩一片金色的光,和安息花清甜温暖的萦绕。

  格瑞叹了口气,挥手熄灭了蜡烛。

  最后一场仗打得毫无悬念,新贵族们落荒而逃,城门轻易地被攻陷,格瑞身下的黑马寒甲刺目,一跃而上挑下了蓝白配色的国旗,银剑在日头下熠熠生辉。

  联邦燃了五年的战火总算得以熄灭,该杀的杀该改的改,少帅作风比起自己的父亲狠绝良多,不留情面地大洗牌,丝毫不管那些人的利益,如一尊无情的天神。

  荣辱胜败此刻都不必再谈,通通尘埃落定。

  等一切安顿好已入严冬,联邦和帝国的边境素来摩擦不断,格瑞低调地领着一对人马出城巡视,想给这群脱离掌控多时的士兵一个下马威。

  

  半夜下了好大的雪,清晨时分整个世界一片灰霭,只剩紫绿两色军旗还看得分明。

  格瑞赶到时双方并未交火,已经有个体态修长的男人先他一步挡在了火药味最浓的地方。

  格瑞没想到阔别多年以后,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卡米尔。

  他倒是一直想亲自见见这雷家两兄弟,毕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救下宿敌,想必是有条件要和他谈。

  出乎意料的是这两尊大佛压根没有见他的意思,只叫联邦付清医药费,其他的一概不提。

  面都懒得露。

  格瑞不是好脾气的人,重金谢完还是老一套的方式和帝国往来,态度一点不软。

  照旧是势如水火。

  格瑞翻身下马,联邦的士兵纷纷行礼。如此大的动作下卡米尔总算懒散抬眼,朝这边望过来。

  虽说是冰天雪地的日子,可一帮军人刚刚打了群架,连年纪最小的士兵都喘着粗气,汗水打湿了整个里衫。

  卡米尔却捂得严实,脸色苍白似血管里流的尽是雪水,冰雕的一个人。笔挺的军装直直垂到小腿,淬着冰凌的蓝眼睛慢慢聚焦,带着不着调的敌意扫过格瑞,冷淡点了个头就算打招呼了。

  格瑞也随意地低了低下巴,召集士兵离开。

  凝固的气氛慢慢松动。

  

  格瑞本来已经走出老远,忽然听到有人踏着枯黄衰败的草而来。

  鬼使神差的,他回了头。

  金发青年自大雪中现形,清瘦的身体几乎与雪花融为一色,只剩星星点点金色的光闪耀。青天白日下,一双湛蓝的清瞳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撞进格瑞眼里。

  短短几秒对视后,青年自然地挪开视线,搭了件披风在卡米尔肩上。

  “要下暴雪了,你那么怕冷就赶紧回去。”

  格瑞只觉得脑子里一直僵着的那根弦被这声音死死抓住两头,极速弹开所有尘蒙的灰崩成直线。

  卡米尔去握这人的手,他也不反抗,倒是整个军队如临大敌,全部单膝跪进雪地里,头压得极低。

  声音整齐划一,仿佛面前站的是不可亵渎的神灵。

  “见过王妃!”

  格瑞眉头一下子皱到了一起。

  雷狮并没有死,卡米尔也仍然是帝国的首席将军,那为何他能如此自然的和王妃牵手,其他人也见怪不怪?

  “走吧卡米尔,我觉得冷。”金发青年淡淡开口,眼睛再次望向格瑞,眸光澄澈见底,不带丝毫情绪。

  和看任何一个陌生人没有区别。

 卡米尔低声应好,揽着他的腰狠狠带进自己怀里,把他严严实实挡住。

  格瑞拔腿想追,卡米尔却动作极快地把他抱上马,一个旋身坐在他后面飞驰而去。

  不能追,追了就是擅闯国界,联邦无法再承受任何一场战争了。

  格瑞崩着脸站在雪地里,其他人也不敢乱动,只得眼睁睁看着帝国的人全部撤走。


二 偏执

“金,看着我。”卡米尔沉下声音,金便随着他的意,湛蓝的一双眼看过来,带了点笑。

  “你这个时候来,就是为了见格瑞一面吗?”

  “是啊。”金答的干脆利落。

  “你要记着他多久?他早就把你抛到脑后了,你为什么就不能也把他忘了。”卡米尔眼底燃着熊熊烈火,烫的能把自己都灼烧成灰烬。

  

  像个偏执的孩子,一定要满意的答复。


  “我忘了他做什么,他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,我来见他不是天经地义的吗?”金慢慢地坐到雕花木桌后,给两人倒了热茶。

  “暖一下?”

  卡米尔一动不动,固执地等着回答。

  金叹了口气,“卡米尔,我早说过,我既然做了帝国的王妃,此刻便是帝国的人,断然不会传递情报给格瑞,也不会叛出帝国,你总不信我。”

  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了暴怒中的男人,卡米尔夺下金手里的茶杯,脸上带了点血色。

  “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
  冰凉的手一路向上,滑进金略宽的衣袖里。

  金看了他一眼,换了只手捧起茶杯,神色瞬间藏进氤氲的雾气中。

  不回应,也不挣扎,他全都随他。

  “大哥昨日来信催我们快些回去。”卡米尔低声说,语气里染着明显的委屈。

  “算算日子还早,他催什么呢?”

  “你不在他是不肯吃药的。”

  金了然地点头:“那现在便走吧。”

  卡米尔突然毫无征兆地蹲下来把脸埋进金的怀里,双臂死死控着他。

  金微微一怔,没有反抗,声音里带着调笑:“你烧了他那么多封电报,还不够吗?”

  “你知道?” 

  “你也没刻意瞒着我啊。”

  卡米尔嗓音嘶哑,眼尾通红。

  “不够。”

  好多好多年了,上一次这样正大光明地看他,牵他的手,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。

  金永远那个样子,保持着恰如其分的距离,不靠近不走远,完事都由着他。

  所有未曾言明的爱意,他们不说,他便永远不知道。

  明明只要想一想,不,连想都不用想,睁开眼睛看一眼都知道的东西,可他就是不做。

  如果那感情会束缚住他,他就只去在乎明面上的内容,至于暗处的,全都无所谓。

  只当这是一场交易。

  卡米尔缓缓松开手,脸上是惯常的冷淡,起身向副手吩咐回程的事宜。

  他胸口处还夹着雷狮今天早上加急发来的电报,卡米尔没有看,但是他知道雷狮对他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。

  可明明是他先遇见的,明明是他先喜欢的。

  卡米尔走出营帐,风雪铺面而来,躁动不安的心瞬间凉了一半。

  凭什么。


  帝国的首都向来车水马龙,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太过寒冷,连面包店的灯光都熄着。

  风雪断断续续刮了半个月,直到这个中午才稍稍息止。

  国王收到王妃回城的消息后,终于肯赏脸喝了半碗药,但没耐住药性,批着公文头一晃就支着脸昏睡过去。

  不知什么时候冰凉的空气里传来安息花的甜香,有人把被子盖在了他身上。

  雷狮从昏沉中兀自抬头,虚晃的午后只有金坐在自己床沿边,静静地翻书。他看到他醒了,眉眼弯弯,尾调上扬地喊了一声,“雷狮。”

  金永远带着十足的欢喜,目光望下来,整双眼里印的便都是自己。

  我也不是非要喜欢他。

  雷狮在这一刻想。

  喜欢面前这个人没有任何好处,甚至可以用百害无一利来形容。

  可他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了。

  在某个瞬间,阳光温柔至极,金笑得灿烂,好看到这心动仿佛已经绵延了一生,绝非一时兴起。

  他们本不该有机会相识,更不可能以这样的关系相对而坐。

  那时候的金太出色了,哪怕家道中落,他也依旧怀着满腔孤勇跑到帝国来求学。等金艰难地走到帝国时,学校的课早就开了半月,他怀里仅剩下五便士和一封仍带体温的推荐信。

  雷狮偶然听卡米尔提起过,从联邦来了个天才插班生。兄弟俩谁也没放在心上,和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一笔带过。只是后来这微不足道的一个小人物,不知何时成了卡米尔嘴边的常客。

  向来冷情的弟弟第一次表现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。

  尚且狂傲的雷狮不以为然,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陷得比卡米尔还要深。

  金靠向墙壁,阳光下声音轻柔,唇畔明媚:“不睡了?”

  雷狮看了金很久,才轻轻环住他的手腕,把他往自己身边拉。

  他怎么会想不明白,这样一个人……这样一个人。

  这样一个矜贵,温柔,一尘不染的人。

  从开头就不能去碰。

 卡米尔不该拜托金来救他的。

  “一会起来我帮你看看毒性解的如何了,恢复的好明年开春你的身体就能痊愈。”金温声说。

  雷狮意味不明地低笑,笑声顺着喉结起伏,紫瞳里有闪电划过。

  “你要离开帝国。”

  金随意地应:“是啊。”

  “你想去找格瑞。”

  没有回应。

  雷狮狂躁地掀开被子逼近金,却撞上一双含笑的蓝眼睛。

  “怎么你们都觉得我一定会去见格瑞呢,如今联邦百废待兴,他也记不得我,我去找他做什么。”

  雷狮猝不及防被顺了把毛,金不再看他,把视线挪回自己书上,语气极淡。

  “我只是要走了而已。”

  几乎在一瞬间,雷狮就明白了金的意思。

  “你没见过真正的人间,雷狮。我十四岁那年就同我的老师起誓,我将立身于民,奉仁之道救死扶伤,此生不入官场。如今老师已经不在,我会接下他的医箱游览天下,为苍生尽力。”

 “现下战事已平,我们的约定即将结束,你该放我走了。”

  雷狮死死攥着金的手腕,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:“你救我只是因为帝国不能没有一个领袖是吗?”

  金困惑地和他对视,声音轻缓:“我救你是因为我是一名医生。”

  “在你眼里,我和你的那些病人没有任何区别是不是。抛去一切,我难道只是个需要你照料的病患吗?”雷狮重紫色的瞳孔亮的吓人,声音里几欲染上了恳求。

  求他否认。

  金静静看着他,虽然没有说话,但那分明就是在肯定雷狮说的每一个字。

  比刀插在心脏上还要残忍。

  雷狮卸了力,金的手腕重获自由,上面青红一片。

  雷狮本来还想问问他,连生死都共同经历过,那么多年的相守,他就换不来他一丝动容吗?

  但好像也没必要了。

  药童敲响门,熟练地快步走进来把药碗端给金,期间没抬过一次头,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。

  “把药喝了再睡会,我守着你。”金好言哄他。

  雷狮定定看着金,少年人清瘦挺拔,骨骼纤细,一身灿烂金光,苍白的过分。

  就是这样脆弱一个人,却宁折不弯的,怎么压也压不动,强又强不了,所有威胁对他都没用,自己也舍不得逼他。

  “你不许再见格瑞。”雷狮接过碗,慢慢控在手心把玩,金知道这人是气狠了。

  “行,除非他要见我。”

  烛火“噼啪”跳动,跃起一道火红的光。

  金合上书,走到宽敞明亮的落地窗前把帘子打散,只剩一丝半线的光。

  满室昏沉。

  雷狮满意地喝了药,拍拍自己身边,示意金躺进来。

  “你自己睡吧,我在这边看书。”金坐到炉火前,漂亮的下颌线被阴阳分出一道赤橙的弧度,莫名给人安心的力量。

  雷狮也不勉强,最后看了金两眼,又陷入昏睡。

  梦里是许久未见的从前,他被太子一脉陷害,发配到遥远的极北之地。

  雷蛰不愿放过他,派人在半路把他的马绊倒,丢到雪蝎子生长的深沟中去。

  雷狮命大,一路杀出重围,被自己的亲信救了回去。然而雪蝎子的毒只有帝国最权威的萨尔医生会解,这位老者早已在半年前与世长辞。

  雷狮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。

  毒素把他折磨的奄奄一息,身体时而滚烫如火炉,时而如坠冰窖,他开始看见漫天鬼神,看见拿着镰刀的黑影夜夜逼近,站在背后等着收割他的性命。

  直到卡米尔带来了一个人。

  金大概是在一个遍地晴雪的早晨来的。雷狮那时半睁着眼,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俯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。

  “天啊,好烫。”这是雷狮听到的第一句话。

  “他会没事的。”这是少年说的第二句话。

  安息花的暖香四溢,有人强迫着他张开嘴,把一碗黑到发臭的药灌进来。

  雷狮抑制不住地吐,那人温柔地拍着他的背,在他吐完后继续逼他喝药。

  反反复复了十几次,吐的雷狮连胃都快咳出来了那药才进了肚子。

  “金,还要这样来几次?”雷狮听到卡米尔在问,声音里居然只有担忧,没有怀疑。

  “得看他明天还吐不吐,只要喝的进去就不用这么折腾了。”少年声音轻快。

  雷狮想喊人把这不靠谱的医生赶出去,可惜脑子不听使唤,眼睛疼到睁不开。

  再次醒来又是被人强行摁着灌那碗臭药,雷狮忍了又忍,终于在第四次喂进来时强撑着没有吐。

  他恨死了这个有安息花香气的人。

  来来回回无数次,除了不断回暖的手脚,还有渐渐清明的神智在告诉雷狮,他被人从鬼门关上拉回来了。

  雷狮听到有铃铛声响。

  数月以来一直模糊的眼睛第一次能清晰视物,只一下就被帐篷外的人吸引了过去。

  拥有一头漂亮金发的少年正拿着铃铛逗雪狼下的小崽,他倒是一点不怕,母狼也没有伤害他的意思,安静看着他像捉弄小狗一样围着狼崽转圈圈。

  遥遥雪山远印白日,刺得炫目。金自带着冰雪冷淡的空气里回头,寂寥寡淡的黑山白水便染上苍翠,只此一眼。

  雷狮感到阵阵耳鸣,几乎站不稳脚跟。神在他耳边叹息,喃喃着“在劫难逃”。

  梦境在天崩地裂中戛然而止,雷狮猛地睁开眼睛。

  是卡米尔把雷狮摇醒的。

  “大哥,你有没有看到金!”卡米尔一向冷静的声音里是从未有的惶急。

  意识迅速回笼,雷狮的第一反应是不解。

  他能跑到哪里去?自己的毒还没有排干净,金绝对不会放任不管。

  “侍卫们说金嘱咐过您会整整睡三天,所以没有人敢来打扰您。这期间我在军营值守,最后一次见他是从您的房间走出来。”卡米尔无力地解释。

  其实他早就猜到答案了,只是还不敢相信……

  回应卡米尔的是一双震怒的眼睛,裹挟着万钧雷霆狠狠砸下。

  “我的病已经好了。”雷狮一字一顿道。

  所以,这小鬼耍了他们一道,在大家最懈怠的时候,光明正大地骑着马跑出了城。普天之下没有人知道他就是帝国的王妃,毕竟有能力见到他的人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,而百姓更是连王妃是个男人都不知道。

  开始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金会逃走,可有格瑞在帝国躺着,金又如此看重病人,慢慢对金就放松了界限。再加上,金切切实实遵守着承诺,自格瑞醒后,就再也没有去探视过他,后来所有事情都处理的干净,雷狮干脆撤销了对金的监视,卡米尔也不再盯着他。

  就是这种放纵,让金胆大包天地走了出去,只用一个小小的谎言就从这片严防死守的空气里挣脱。

  “去联邦……”

  “不用去,格瑞全部想起来了。”

  雷狮眉头皱的更深。

  “我看他的架势,如果不能让金和他一起回联邦,就算丢了大帅的位置他也要拼死和帝国打一场。”

  光影杂乱,雷狮望向自己的掌心,不久前他还抓着金的手腕,脑子里想着的都是他们的未来。

  “他不会回来了。”


三 藏娇

  格瑞推开议事堂的大门,室内的光转了一转,明明暗暗地撒在两个极年轻的男人身上。

  雷狮慵懒地翘着腿坐在首位上,强大的气场剑一样收敛在身旁,像头不怒自威的雄狮。

  卡米尔则安静地站在旁边,神色放空。

  “先说结论,找到他了,在乔治港边的一个小渔村里。现在瘟疫泛滥,想知道他去了哪不难。”雷狮微微一笑。

    “格瑞,你应该明白,我们不是在和你讲条件。”雷狮眼中紫光凝滞,酝酿着一场雷暴。

  “如果这次再放他走,他此生都不会回来。”

  卡米尔伸出手慢慢把协约推到格瑞面前,苍白的谁也不会猜到他就是手握帝国百万雄兵的首席骑士,只轻轻一个动作,眼皮都懒得抬。

  这是笃定了格瑞不会拒绝。

  “金怎么会乖乖听你们的,就算你们把他锁起来,全身筋骨打断了他也未必高看你们一眼。”格瑞嗤笑一声,冷冽的五官藏在军帽之下,如刀铸般俊美的惊人。

  三人间无形的威压对撞,四周静得落针可闻。

  “萨尔医生临走前留了一封给金的遗嘱,希望他能承其遗志,真正救人于水火之中,不问出身。所以金从来不在乎病人的国籍,地位,钱财,他要把老师的东西传下去。”卡米尔淡淡开口解释。

  “他无非是想维系一个太平盛世出来,我们就满足他。我兄弟二人在位期间,不再与联邦发生任何军事冲突,同时开设大量公立医院,将萨尔的遗志刻上院徽。”

  “他还有什么要求,我们都能满足。条件只有一个,留在我们身边。”

  格瑞瞳孔骤然紧缩,低声骂道:“两个疯子。”

  指尖动作飞快,所有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。

  卡米尔与格瑞几乎是同一时间动的手,枪口直指对方心脏。

  雷狮慢悠悠地继续讲话。

  “我们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,所以有半年时间,他都可以待在联邦,只有你一人陪伴。”雷狮面对指到身前的银枪,眼都不眨一下,一动不动,狠得人心寒。

  “数十年的天下太平,和一个自愿留在身边的人,你不愿意?”

  “金不是物品。”格瑞厉声打断雷狮。

  “那你告诉我,少帅,你留的住他吗?”

  你留的住他吗?

  雷狮故意叫格瑞一声少帅,是在提醒他,无论坐到哪个位置,金都不会为他停留。

  格瑞深吸一口气,脸色寒的要命。

  那个记忆最深处的梦魇,日日缠绕,永生不息,哪怕一切都忘了他也依然记得的画面。

  近乎妖异的夹竹桃下,穿着纯黑校服的少年转过身,朝格瑞微笑:“明年这个时候我就毕业了,到那时我会亲自去和大帅请求,取消我们的婚事。”

  “格瑞,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。”

  “我从没想过要得到守望族的好处,至于上一辈的玩笑你也不用认真,放心去找个清贵人家的好姑娘吧。”

  “到这就行了,你不必再送我,自己保重。”

  你留的住他吗?

  格瑞眸色渐深,自嘲地笑出声。

  你留不住他。

  枪支骤然掉落,打碎了午后沉静一片的光影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  今天有一场医学界的交流会,来的都是杏林妙手,德高望重的大学士。

  金随意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,不多时周围人便渐渐密了起来,不乏后起之秀在高谈自己的最新研究,举着论文和一群同学争辩。

  一双戴着国会标识的白手套掀开门帘,手套下的指节根根分明。皓皓银发卷着初春还未化的冰雪气息而来,男人淡色的眉眼略略一扫便锁定在某处,毫不顾忌众人惊恐的眼神大步走进来。

  颀长的一双腿直直挡住了金的视线,吓得金周围几个学生拼命往后躲,生怕下一个被找的就是自己。

  下一秒男人却突然放低姿态,半跪在金面前握住他的手。

  “好凉。”

  金无所谓地笑笑:“坐我旁边?”

  “昨晚是我不好。”

  “行了,不疼。”金抿着嘴撇开视线,格瑞也不再开口,安静在金旁边坐下。

  老一辈人不认识联邦的战神,只当是军官吓着一群小孩子了,安抚几句便按时展开学术讲坛。

  金浑然不在意周遭目光,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地提几个问题,嘴边一直挂着笑。

  气氛慢慢活络,看到格瑞只是低着头坐在一旁后,年轻人的注意力逐渐转移回了抢答上。

  激昂的辩论一声高过一声。

  金本来在做笔记,微凉的一双手却突然挤开那支笔,像一条懒洋洋的蛇,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慢慢和他十指牢牢相扣,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金无名指上那枚闪闪发光的银戒。

  于是金换了另一只手撑着下巴,并不挣扎,也没有回握,甚至一眼都不看他。

  听到精彩的地方,就轻声笑起来。


   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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